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谭奇洪:简论小说语言的张力

来源:隆回县教育局  时间:2020-08-12   作者:隆回县教育局

 

文学中“张力”是个外来词,最早见于英美新批评主将之一艾伦·退特1937年所作的《论诗的张力》一文。艾伦·退特在文中说:“我们公认的许多好诗——还有我们忽视的一些好诗——具有某种共同的特点,我们可以为这种单一性质创造一个名词,以便更加重视地理解这些诗。这一性质,我们称之为‘张力’。”他为“张力”创造了一个新词:tension。他进一步解释道:“我不是把它当作一般比喻来使用这个名词的,而是作为一个特定名词,是把逻辑术语‘外延’(extension)和‘内涵’(intension)去掉前缀而形成的。我所说的诗的意义就是它的张力,即我们在诗中所能发现的全部外展和内包的有机整体。”他这里说的“张力”和物理学中的“张力”是完全不相干的两个概念。物理学上的“张力”,是指物体受到拉力作用时,存在于其内部而垂直于两邻部分接触面上的相互牵引力;艾伦·退特所说的“张力”指的是“诗的意义”,与概念的外延内涵相关联,“把外延作为诗的意象之间的感念上的联系,而内涵是指感情色彩、联想意义等”;说到底,“张力”乃是我们在诗中所能发现的全部外展和内包的有机整体,是诗的“指称意义”和“暗示意义”的总和,或者说就是诗歌“所有意义的统一体”。

艾伦·退特之后的新批评理论研究者继承了这个词的说法,但解释有了变化,认为“张力”是诗歌内部各矛盾因素对立统一现象的总和。在这种理论看来,在文学语言中,作为概念的“外延”为“词典意义”、“指称意义”,“内涵”为“暗指意义”或“附属于文词上的感情色彩,即由一个形式逻辑概念转变为一个语义学概念”;文学张力产生于语言“向外指”(外延、指称意义)和“向内指”(内涵、暗示意义)之中,是“对矛盾冲突的包涵”。中国理论学者赵毅衡在《新批评——一种独特的形式主义文论》中指出:“对于文学语言来说,在一部文学作品中,任何一个文字、词语、句段都有可能超越其本意(词典意义),而发生其他的意义。”语言这种“超越其本意(词典意义)而发生的其他意义”即张力,亦即溢出语言本意(词典意义、指称意义)的其他意义(暗指意义)。更通俗地说,所谓文学语言的张力,指的就是透过感性的语言层面所展示出来的内里的语义层面,透过字面意义所蕴涵的隐喻意义。

“张力”之说,虽源自诗歌批评,但借用来研究其他体裁的语言,也是可行的,因为文学都是语言的艺术。凡文学作品,包括诗歌、散文、小说、戏剧等各种形式,语言要有表现力,内涵要丰厚,审美感要充分,就必须增强语言的张力。增强张力的途径和方法,最根本的是对作品语言进行“陌生化”处理,使作品显得蕴藉、别致。所谓“陌生化”,是指在文学创作中,运用各种技法,把读者在日常生活中形成的感觉方式故意进行“创造性损坏”,对普通语言进行 “有组织侵害”,使熟知并了解的词语变得陌生,从而达到语言富有张力、在本意之外尽可能多地产生其他意义的效果。小说语言有别于诗歌语言,不像诗歌要密集地进行“陌生化”,但增多内涵、对张力的偏好和追求则是一样的。

增强小说语言张力,对语言进行“陌生化”处理,可以从哪些地方入手呢?方法是多种多样的,创作主体条件不同,对生活的感受体验不同,指导思想不同,审美趣味不同,环境不同,目的不同,习惯不同,表现形式不同,具体做派就千差万别。但有些常见做法,又是所有创作主体通常会采用的。

一是选用适当的字词。

在有些句子中,选用哪个字哪个词,不用哪个字哪个词,是大有讲究的,绝不可随随便便。创作时选用了某个字某个词,语言的张力就大为增强、意蕴大为丰富,不用某个字某个词,语言张力就大为萎缩,甚至行文索然无味。这一点和诗歌中的炼字炼词同样要求严格。像“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”、“前村深雪里,昨夜一枝开”、“池塘生春草”、“红杏枝头春意闹”等诗句,加着重号的字词很难改为别的字词,它们使作品更具境界、更显形象,大大增强了诗歌语言的张力,这是读者们尽皆知晓的。小说往往也是如此。

且看《水浒传》中两个例子。第一例,第二十七回,描写武松在施恩等面前对一块巨石施展神力:“武松再把右手去地里一提,提将起来,望空只一掷,掷起去离地一丈来高,武松双手只一接,接来轻轻地放在原旧安处……”这几句中,“提”、“掷”、“接”几字顶针使用,构成一种响亮而明快的音韵和节奏;这种形式美,表现了武松全部动作极其干净、利落,一气呵成,表明那块巨石完全控制在武松的手掌之中,从而充分显示出了武松的神力——三处顶针字词,蕴蓄了不少内涵,对人物形象塑造起到了一定作用,文字很有张力。第二例,第五十二回,写李逵陪伴戴宗去取公孙胜,事先约定路上只许吃素,但是到了客店,李逵给戴宗端来素饭素汤,自己却走掉了;戴宗悄悄地跟在后面张望,“见李逵讨两角酒,一盘牛肉,立着在那里乱吃。”金圣叹批点道:“两角酒一盘牛肉自不必说,妙处乃在‘乱吃’和‘立着’字,活写出铁牛饥肠馋吻又心慌智乱也。”只用两个词就把一个人的神态气色描写了出来,这语言是何等神奇!

长篇小说使用字词要讲究,短篇小说就更如此了。鲁迅《孔乙己》中,写孔乙己到酒店来喝酒,开头身体还好时,要了酒和茴香豆后,“便排出九文大钱”;等到因盗窃纸笔书砚,被丁举人家打折腿后,用手走到店里来喝酒,要过酒后,“他从破衣袋里摸出四文大钱,放在我手里”。孔乙己拿钱的动作,早先是“排”,后来是“摸”,前后用不同的词,不但显示了动作的不同,也说明了人物境况和内心的变化,孔乙己是越来越穷、每况愈下了。中国古代著作在用字上要求慎之又慎,往往是一个字上寓褒贬;小说创作虽然并不要求达到这种地步,字词运用却也是不可随意的,因为有时一个字一个词用得好不但能使语言增色,也能让作品具有更多内涵,意义更深刻。准确、生动、形象,这是字词选用的基本要求。

二是精心锤炼语句。

字词组成句子,句子构成段落;句子的张力比字词大,其好坏又影响到段落的张力。作为语言的体现形式,句子决定语言的风格,关系到人物形象的成败,是作品中最重要的因素之一。句子有叙事的,有作品中人物的,无论哪一种,都要服务于人物性格的刻画,在尽可能短的语句中包含尽可能多的意义,耐人咀嚼和品味。出色的小说作品就是做到了这一点的。

像《红楼梦》第三回写“林黛玉进贾府”,所有语句就是极为出色的。一方面,作品通过叙述性话语,介绍了林黛玉“步步留心,时时在意,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,多行一步路,惟恐被人耻笑了他去”的特点,初步展示了她敏感、多情的个性;另一方面,小说通过黛玉的所见所闻所感,还展现了贾府的繁华、热闹,生活的奢侈、阔绰,尤其是一众人物的品性。迎、探、惜三位小姐出场的情形:“不一时,只见三个奶嬷嬷并五六个丫鬟,簇拥着三个姊妹来了。第一个肌肤微丰,合中身材,腮凝新荔,鼻腻鹅脂,温柔沉默,观之可亲。第二个削肩细腰,长挑身材,鸭蛋脸面,俊眼修眉,顾盼神飞,文彩精华,见之忘俗。第三个身量未足,形容尚小。其钗环裙袄,三人皆是一样的妆饰。”虽说“装饰”一样,但透过描写语句,读者已隐然觉得她们的性情脾性是很不相同的。而最令人拍案叫绝的是王熙凤的露面:“一语未了,只听后院中有人笑声,说:‘我来迟了,不曾迎接远客!’黛玉纳罕道:‘这些人个个皆敛声屏气,恭肃严整如此,这来者系谁,这样放诞无礼?’心下想时,只见一群媳妇丫鬟围拥着一个人从后房门进来。这个人打扮与众姑娘不同,彩绣辉煌,恍若神妃仙子……一双丹凤三角眼,两弯柳叶吊梢眉,身量苗条,体格风骚,粉面含春威不露,丹唇未启笑先闻。黛玉连忙起身接见。贾母笑道:‘你不认得他。他是我们这里有名的一个泼皮破落户儿,南省俗谓作“辣子”,你只叫他“凤辣子”就是了。’黛玉正不知以何称呼,只见众姊妹都忙告诉她道:‘这是琏嫂子。’黛玉虽不识,也曾听见母亲说过,大舅贾赦之子贾琏,娶的就是二舅母王氏之内侄女,自幼假充男儿教养的,学名王熙凤。黛玉忙陪笑见礼,以‘嫂’呼之。这熙凤携着黛玉的手,上下细细打量了一回,仍送至贾母身边坐下,因笑道:‘天下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,我今儿才算见了!况且这通身的气派,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孙女儿,竟是个嫡亲的孙女,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头心头一时不忘。……!’说着,便用帕拭泪。”这一段话语,有叙述的,有人物的,它通过熙凤自己的表现,通过其他人的反应,通过黛玉的见闻和心理活动,从多个方面写出了王熙凤的与众不同:她在贾府的尊贵地位,她的精明泼辣,她的工于心计,她善于讨好卖乖的手段,她会弄权会操持的性子,无不神情毕肖,真正称得上栩栩如生。在话语的表意后面,还隐藏着这么多的内容,这就是语言的张力!

并非只有长篇小说语言具有这个功能,优秀中篇小说、短篇小说的语言张力,也是相当显著的。试以《阿Q正传》为例:第七章“革命”讲到,阿Q原来“有一种不知从那里来的意见,以为革命党便是造反,造反便是与他为难,所以一向是‘深恶而痛绝之’的”,但后来看到赵举人、赵太爷等都慌慌张张害怕革命,于是“他未免有些‘神往’了,“‘革命也好罢,’阿Q想,‘革这伙妈妈的命,太可恶!太可恨!……便是我,也要投降革命党了。’阿Q近来用度窘,大约略略有些不平;加以午间喝了两碗空肚酒,愈加醉得快,一面想一面走,便又飘飘然起来。不知怎么一来,忽而似乎革命党便是自己,未庄人却都是他的俘虏了。他得意之余,禁不住大声的嚷道:‘造反了!造反了!’”从表面看,这段话是讲阿Q“向往”革命;往深里讲,可以看出他的“革命”意识是出自其本能,因为他发现革命一来,平日里高高在上、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的赵家阔佬们都惶惶不可终日了,而这正好也说明了阿Q应该是革命要团结和依靠的对象,诚如鲁迅所说的:“中国倘不发生革命,阿Q就不做革命党;既然革命,阿Q就是要做的。”当然从这里的话语中,还能够看出另一个问题,就是阿Q并不懂得革命,他开始竟莫名其妙地以为“革命就是造反,造反就是与他为难”,已至对革命“一向深恶而痛绝之”;后来他虽然准备革命了,想的却是去“投降”革命党,并把未庄所有人都当成俘虏。再如第九章“大团圆”,讲革命之后,假洋鬼子、赵举人、赵太爷等都摇身一变成了“市由党”,而阿Q却被当成了打劫赵家的嫌犯被抓起来关进了监狱,并被判处死刑,临判决时的场面是这样的:“于是一个长衫人物拿了一张纸,并一支笔送到阿Q的面前,要将笔塞在他手里。阿Q这时很吃惊,几乎‘魂飞魄散’了:因为他的手和笔相关,这回是初次。他正不知怎样拿;那人却又指着一处地方教他画花押。‘我……我……不认得字。’阿Q一把抓住了笔,惶恐而且惭愧的说。‘那么,便宜你,画一个圆圈!’阿Q要画圆圈了,那手捏着笔却只是抖。于是那人替他将纸铺在地上,阿Q伏下去,使尽了平生的力气画圆圈。他生怕被人笑话,立志要画得圆,但这可恶的笔不但很沉重,并且不听话,刚刚一抖一抖的几乎要合缝,却又向外一耸,画成瓜子模样了。阿Q正羞愧自己画得不圆,那人却不计较,早已掣了纸笔去,许多人又将他第二次抓进栅栏门。”这里写阿Q稀里糊涂在自己的死刑判决书上画押的情形,就字面上的意思看,固然是对阿Q进行讽刺,他对被判死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,却担心闹笑话,害怕圆圈画不圆,说明他至死都不觉悟;但透过字面,读者却能发现一个重大问题,那就是辛亥革命犯了严重脱离群众的错误——那些革命的对象,竟钻营投机篡夺了革命胜利的成果,而本来是革命应团结、依赖的群众,反过来却被送上了刑场,所以,“一声枪响,阿Q的命运完结了,革命的命运也完结了”(鲁迅语),这是何等沉重的教训啊!

以上几例都充分说明了张力对语句、语段的重要作用。语句、语段在字面上看,意义似乎较浅显,似乎一读便知,内里却包含其他许多信息,隐藏着非常丰富的意义——这些东西,是要对语句细细品味才能感觉到。

三是运用恰当的表现形式。

表现形式主要指创作方式和写作手法。创作方式往往和作者指导思想、社会思潮、时代风尚等有紧密联系。传统的创作方式是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,而近一百多年来,随着社会的发展变化,西方涌现出了一些现代派创作方式,如象征主义、存在主义、表现主义、黑色幽默、意识流、魔幻现实主义、超现实主义、反现实主义等等。创作方式不同,对社会生活看法不同,形象创造上就会存在差异,语言的张力和人们熟知的就不一致。有些西方小说,在情节结构上故意颠三倒四,在语言上故意哆嗦重复,在形象和主题上故意模糊不清,内容情节上甚至出现了不少人们不可理喻、颠覆人们认知的东西,如人变为甲壳虫、人屁股后长出猪尾巴等,表现了在环境压迫下人的异化。阅读这些作品,读者必须具备新的视野和新的期待,还用原有经验和老方法去解读是无法理解的。近几十年来,中国有些作家在创作中借鉴学习了西方现代派的表现技巧,把中西不同的做法结合起来,获得了独特效果。像王蒙、莫言、陈忠实等人的作品,虽主流是传统的,却掺杂了一些超现实主义、魔幻现实主义、象征主义的成分,作品多具有一定神秘感,使人在阅读时受到强烈吸引,欲罢不能。这些作品语言的张力往往超乎人们的意料。

小说在具体写作手法上,可以是多种多样的,隐喻、象征、对比、夸张等等,只要有益于人物形象的完善,有益于中心的表达,就可以运用,而方法运用得当的文本,语言张力是能得明显增强的。中国传统经典作品在这些方面几乎达到精雕细琢的地步。像《三国演义》,就擅长用对比、夸张、烘托等方法来写人。小说中许多重要人物,如刘备和曹操、诸葛亮和周瑜、关张二大将和吕布等都形成鲜明对比;而曹操、诸葛亮、关云长这三个人物,则极力用夸张的手法以突出他们的主要特征,曹操是“奸绝”,为“古今来奸雄中第一奇人”(毛宗岗语,后同),诸葛亮是“智绝”,为“古今来贤相中第一奇人”,关云长是“义绝”,为“古今来名将中第一奇人”——由于对比和夸张,这些人物在读者心目中便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。在对人物的动作神态等进行具体描写时,方法上也是很讲究的。例如第五回“关公温酒斩华雄”,就采用了以虚衬实、烘云托月的写法,颇能激发读者的想象和联想。这一段战争描写,写出了关羽的神勇,是怎么写的呢?小说先写华雄斩了骁将俞涉,众大惊;接着又写上将潘凤手捏大斧上马,去不多时,飞马来报,潘凤又被华雄斩了。然后小说写关羽要求出战,曹操教酾热酒一杯,与关羽饮了上马。关羽曰:“酒且斟下,某去便来。”出帐提刀,飞身上马,众将只听得关外鼓声大振,喊声大举,如天摧地塌,众皆失惊。正欲探听,鸾铃响处,马到中军,云长提华雄之头掷于地下,其酒尚温。关于关羽的描写,毛宗岗批道:“都是虚写,妙;写得华雄声势,越衬得云长声势。”他认为运用虚笔来写,“写得百倍声势”。这段话语极见张力,作者并没有直接写关羽和华雄如何交战,只写了三点:一是华雄连斩了两员大将,二是外面鼓声喊声震天动地,三是关羽斩了华雄,其酒尚温。这三点调动了读者的想象力,使读者通过揣摩感受到了关云长的百倍声势。

再如《水浒传》,写法上也是很高明的。小说开头写“洪太尉误走妖魔”,写泼皮破落户高俅的发迹,这说明遍地农民起义、天下不太平是“乱自上作”。而写梁山伯一百零八条好汉,作者一是用夸张的方式突出人物特点,如每人有个绰号;二是在对比中写人,如林冲和鲁达、杨志和鲁达、李逵和武松、杨雄和石秀,等等;三是在事件发生的过程中,通过具有张力的叙述语言和人物语言以塑造个性,流露出创作的倾向性来,例如第三回“鲁提辖拳打镇关西”,讲鲁达路见不平拔刀相助、三拳打死大恶霸郑屠的故事:“……扑的只一拳,正打在鼻子上,打得鲜血迸流,鼻子歪在半边,却便似开了个油酱铺,咸的、酸的、辣的一发都滚出来。郑屠挣不起来,那把尖刀也丢在一边,口里只叫:‘打得好!’鲁达骂道:‘直娘贼!还敢应口!’提起拳头来就眼眶际眉梢只一拳,打得眼棱缝裂,乌珠迸出,也似开了个彩帛铺,红的、黑的、紫的都绽将出来。……郑屠当不过,讨饶。鲁达喝道:‘咄!你是个破落户!若只和俺硬到底,洒家倒饶了你!你如今对俺讨饶,洒家偏不饶你!’又只一拳,太阳上正着,却似做了一个全堂水陆的道场,磬儿、钹儿、铙儿一齐响。鲁达看时,只见郑屠挺在地上,口里只有出的气,没了入的气,动掸不得……”这段描写表面上好像有些哆嗦,但其实,就是在这“哆嗦”的话语中,却隐含着另外的意义——小说通过郑屠的感觉,通过写他的味觉、视觉、听觉,讲这个恶人终于恶有恶报,从而显示了鲁达弘扬正义、惩恶扬善的英雄豪气,给人以酣畅淋漓的快感。正如过去有人讲过的,此处要圧缩也可以圧缩,要简练也可以简练,只要讲“第一拳打在鼻梁上,第二拳打在眉梢上,第三拳打在太阳穴上,仅三拳就把镇关西打得直挺挺在地上死了”,但语言压缩了简练了,却也没了“神韵”。为什么“神韵”没有了?因为语言的张力没有了,读者阅读时不能引起想象和情感的活动了。“《水浒》所叙,叙一百八人,人有其性情,人有其气质,人有其形状,人有其声口”(金圣叹:《水浒传》序三),是和其写作上的典型化联系得极其紧密的。

在此还不能不提的是恰当使用标点符号。小说创作应注意标点符号的使用,这本是不需多言的,但近年来随着新标点方法的运用形成潮流,就此多讲讲是很必要的。前些年,较早好像是见于苏童的《妻妾成群》、郭敬明的小说,不使用冒号和引号;至目前,一般小说作者创作时,几乎全不使用冒号引号,除去这两种标点的做法俨然已经形成风气。小说行文中是运用冒号引号好、还是不用的好?这个问题其实是个难以截然说清楚的问题,应说用有用的优点,不用有不用的益处。传统的做法,要求作者必须一丝不苟,该用什么号子用什么号子,该用冒号的地方用冒号,用引号的地方用引号,而且引中再引的话,还要注意双引号和单引号的区分——这样做的好处是能够精确地表情达意,尤其是能把某些细微的思想表达出来,使语言显得细腻、生动。而现在很多作品不用冒号和引号,给读者以只有叙述语言没有人物语言的感觉,表面看表达粗疏了,可实际上却增大了言语间的空白,给读者阅读时提供了更多想象的空间,对加强加大语言的张力是有作用的。需注意的是,现在有的作者冒号引号不用了,却出现了滥用其他符号的现象,譬如句号——前不久有本杂志登了一位年轻作家写的一篇小说,里面凡断句的地方,差不多全是句号,如:“河滩极少有人经过。所以我称它是荒凉的河滩。离最近的村庄太阳坪20里。疾驰而过的沾满昏昏欲睡的鸬鹚的细小渔船见过它。你没见过它。上下20里河段两岸夹峙高山。河水少见阳光,你能见到它吗?”再如:“龙朱又看到包谷叶子在摇了。青樱又看到包谷叶子在摇了。他们的鼻子也闻到了包谷若有若无的清香。清凉的。甜的。香的。饱的。红毛在篷子里打盹。一红一黑两个小猴子溜到地里,夸夸夸各自辦了三四个。”有读者读后就指出,这些句号令人费解,使用得是否妥当很值得商榷;确实就增强语言张力来讲,它们的作用是有限的。

来源:《望云峰》2020年第1期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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稿件单位:隆回县教育局责任编辑:隆回县教育局)